後青春的浪潮

　　一早晨曦的亮光穿透窗簾紛飛在室內，我在猛然之間驚醒，從床上用力地坐起身。

　　「嗯……」扶起額頭，腦袋還有點脹，我完全想不起來昨天到底發生什麼事了。

　　我努力地從腦海裡翻出記憶，只記得昨天吳培仲跑來學校找我，說要載我去打工，還說了一些讓我心亂如麻的話……結果後來我去上班的時候又突然發燒不太舒服……然後呢……然後好像是吳培仲送我回家的。

　　也許是因為生病的關係，坐著坐著腦袋又跟著放空起來，而後我瞅了一眼胸前，竟然還穿著昨天的衣服，昨晚沒洗澡就直接攤死在床上，可見我太小看這次病毒的威力了，還以為休息個一天就會好得差不多，看來今天只能請假在家休養了，免得傳染給別人。

　　下了床，我先去衣櫃裡拿了些乾淨的換洗衣服，準備去洗澡跟刷牙，一邊思考等等應該傳個訊息給安安還有洋子，順便再打電話謝謝吳培仲。正當我踏出房門經過客廳的時候，客廳的沙發上忽然多出一個龐大的人影，頓時讓我嚇到心臟麻痺。

　　「……」差點就罵出髒話了，我立刻摀住自己的嘴。

　　等穩住好自己的呼吸再定睛一看，我才看清原來那人影的真面目是吳培仲，他正躺在我家的沙發上睡覺。我鬆了一口氣，還以為是哪個大膽的小偷，不過為什麼吳培仲會睡在我家？難道我們昨天發生了什麼嗎……？

　　「嗯……」

　　當我還在思考的同時，吳培仲忽然翻過身，那瞬間我立刻蹲下，僵硬地躲在沙發後頭。

　　等等──這裡不是我家嗎？為什麼我要躲起來？意識到自己的緊張過度，我又站了起來，而吳培仲仍還在夢鄉裡。我記得昨晚吳培仲載我到店裡後，就一直坐在店裡直到我下班，後來因為我又發燒了，他堅持要送我回家，然後……然後我就沒記憶了，天啊──又不是喝醉酒，記憶竟然還會斷片，我昨天一定是頭殼燒到壞掉了！不過吳培仲怎麼一整晚睡覺都沒蓋棉被，這樣會感冒吧……？

　　我折返回房間，從櫃子裡拿出涼被，小心翼翼地幫吳培仲蓋上，深怕自己會吵醒他。我沉默地盯著吳培仲安穩的睡顏，一股暖流在胸前竄動，至今還不敢相信，這三年來令我想念不已的人，此刻就躺在我的眼前。

　　吳培仲昨天該不會是為了照顧我才沒走的吧──我究竟還要欠他多少債，感覺怎麼都還不清了。原以為自己這些年沒能忘記吳培仲，是因為愧疚和芹怡的關係，直到再次見到他，我才明白這份令我如此掛心的悸動原來是愛，讓我自始自終都無法割捨的情感。

　　喜歡上同一個人兩次，難道是這麼容易的事情嗎？

　　當我還陷入於思考中，家裡的門鈴突然響起，將我硬生生地拉回了現實。慘了！這個時間會來按門鈴的人大概只有高叔，他肯定是來看我的感冒好了沒，如果被他發現吳培仲昨晚睡在我家的話會不會被誤會──怎麼辦！怎麼辦！我該怎麼辦！

　　「叮咚──」門鈴聲再次響起，經過一番手忙腳亂後，我還是硬著頭皮去開門了。

　　「早安。」打開細微的門縫，我探出一顆小頭，掛著僵硬的微笑跟高叔打招呼。

　　「……妳還沒去上課嗎？身體有沒有好一點？」高叔皺起眉頭，不會是發現了什麼吧？！

　　「我、我今天要請假！再休息一天，已經、已經好多了！」作賊心虛讓我講話結巴。

　　「妳昨天是不是又跑去打工了？」高叔的眉頭越皺越深。

　　「嗯……」我乾笑著，無法反駁。

　　「妳再這樣下去，我會被妳媽討厭的……她都打電話來罵我沒有好好照顧妳！妳應該不希望我被妳媽甩吧？」高叔打起悲情牌，果然薑還是老的辣！

　　「我沒有不讓妳打工，只是覺得妳花太多時間在上面，本末倒置。」

　　「好啦，知道了！我會把班排得少一點。」現在的我只想趕快打發走高叔，萬一吳培仲突然醒來就糟了！

　　「……我怎麼覺得妳怪怪的？門怎麼不打開……？」

　　說完，高叔舉起手貌似想推開玄關門，我的心跳在那一刻差點停止──

　　「等一下！」我喊了一聲，握住門把的手捏得更緊，「我剛準備要去洗澡……所以現在……不太方便……。」

　　簡直是捏了一把冷汗，剛剛那一嚇我的壽命應該縮短了好幾年。

　　「喔……好，那妳快去吧，我等等也要去上班了。」高叔尷尬地縮回手，準備轉身離開。

　　「記得要按時吃藥！有事隨時打給我！」離去前高叔還不忘回頭叮嚀，真是個愛操心的中年男子。

　　「知道了，路上小心。」最後我終於得以關上門，算是逃過一劫。

　　我全身無力地面對門口，對著方才和高叔說了謊認真懺悔一番，剛剛真的是緊張到幾乎快忘記呼吸了。

　　「妳要去洗澡？」才剛平復好情緒，吳培仲的聲音突然在我身後響起，看來他已經被我吵醒了。

　　回過身我楞楞看著還坐在沙發上的吳培仲，一臉剛睡醒的模樣，有點蠢蠢呆呆的。

　　「……你終於醒了喔。」

　　「嗯，妳去開門沒多久我就醒了。」吳培仲看了一眼蓋在身上的棉被，表情疑惑。

　　「剛剛跟妳說話的人是誰啊？鄰居？感覺你們蠻熟的。」我真佩服吳培仲，昨天都那樣一個人睡在別的女生家裡，完全不會感到不好意思。

　　「我媽的男朋友，住對面。」我朝他走近，準備將棉被收回房間。

　　「原來阿姨有男朋友了呀……這也是妳突然搬家的原因嗎？」話題頓時急轉而下，還在走路的我停下了腳步。

　　「算是吧……」我怯怯地回答，總覺得這個話題有點敏感。

　　「對了……你昨天怎麼沒有回家睡？」終於走到他面前，我佯裝自然地收起棉被。

　　「妳昨天看起來快暈倒了，有點擔心妳，所以我就留下來了，身體舒服一點了嗎？」一邊低頭摺著棉被，我感覺到吳培仲正看著我。

　　「對不起，沒說一聲就擅自睡在這了。」

　　「……是沒那麼嚴重啦。」我已經困窘到語無倫次了，孤男寡女睡在同個空間裡怎麼會是沒那麼嚴重的事啊──

　　偏偏就在這一刻，我想起了昨天在學校走廊上，吳培仲一邊牽住我的手，一邊對我的告白，耳朵瞬間竄紅。

　　『因為沒有開始過，所以我不知道該怎麼結束。』或許吳培仲說得沒錯，因為沒有開始，我們才會到至今都還放不下彼此，而讓最我訝異的是自己的自私，竟然還在心底慶幸過吳培仲並沒有忘了我。

　　「我的身體已經好多了，謝謝你，今天可能會跟學校再請一天假。」我抱起棉被，始終不敢與吳培仲對望。

　　「那就好。」吳培仲頓了頓，彷彿還想說些什麼。

　　「妳好好休息吧，那我先回家了，一直待在妳家也不太好，如果被阿姨的男朋友看到就糟糕了。」吳培仲緩緩站起身，面對著我。

　　那一刻的我，其實很想叫他不要走。

　　「謝謝妳幫我蓋的棉被，記得吃藥。」他沒有再往我踏近一步，只是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機，準備離開。

　　「……」我抱著棉被定在原地，千言萬語都梗在喉間。

　　「……騎車小心。」結果我只說了這句話。

　　「嗯，我先走了。」吳培仲的最後一句話隱沒在關門聲之後，他的身影也徹底消失在我的視線裡。

　　直到最後，我都沒有勇氣對他開口說留在我身邊，明明吳培仲已經那麼努力地朝我走過來了，為什麼我卻連一次機會都無法給他──

　　「到底是在跩什麼啊妳……」

　　我蹲下身，將臉埋進棉被裡，用自己幾乎快聽不見的聲音這樣呢喃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