失眠非常痛苦。

  在午夜時分我翻來覆去了幾次,始終沒能闔上眼,久違的失眠症狀又重新壟罩了我。我撫摸起脖子間冰冷的墜子,忽然想起吳培仲送我項鍊的那一個夜晚,心裡悶得慌。

  吳培仲被誣賴偷錢的事情至今還沒有找到兇手,我和芹怡也一直沒能找到吳培仲,他幾乎每節下課都被叫到學務處,這次的事情似乎鬧得很大。

  因為睡不著的關係,我走到外面繞繞,最後習慣性地進了一家離社區很近的全家。買了一瓶塑膠罐裝的蜂蜜水,我坐在玻璃窗邊發起呆,接著低頭看著手機上吳培仲最近傳來的一封不要擔心的簡訊。

  怎麼可能不擔心呢──吳培仲真是個笨蛋。

  剎那間這世界就好像只剩我一樣,失眠時刻我就喜歡一個人靜靜思考。

  「我們真的很有緣呢。」

  就在我垂頭沮喪的時候,一個渾厚的聲音闖進我的耳邊。

  「……」

  我嚇了一跳,直盯眼前穿著灰色短T的小杜,回頭想想似乎每次都是在意料之外遇見他。

  「你怎麼在這裡?」小杜的手裡拿了一瓶運動飲料,他的額頭滿是汗水。

  「我家在這附近,剛剛在慢跑。」

  「這個時間點,高中生出現在便利商店裡才不太對吧?」他笑了笑,在我身邊坐了下來。

  「睡不著。」我撐起頭,這次見面似乎沒有前幾次那麼緊張了。

  「是有什麼煩惱嗎?」他扭開瓶蓋,漫不經心地開口。

  「我看起來很煩惱嗎?」我反問他。

  「青春期有煩惱是很正常的,我妹也一樣,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充當聽眾。」

  我的眼光始終盯著前方的玻璃,嘴巴不停地吸著蜂蜜水。煩惱是說了就能解決的嗎?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,那該有多好?

  「老師不覺得自己太關心學生了嗎?」我垂下眼,鬱悶的心情讓我變成了刺蝟。

  「我只是兼職的,現在下班了我們也不是師生關係。」他大口地喝著運動飲料。

  「不如我們來交換秘密吧?情緒總是需要個出口。」

  我轉過頭愣愣望著小杜,他真的是個很奇妙的人。收起身上的刺,心情稍微緩解了一些,我漸漸放鬆下來。

  「其實第一次見到妳的時候,是在這裡,這家便利商店。」在一陣寧靜之後,小杜率先開口。

  我一臉詫異地望著小杜,試圖在腦海裡搜尋著類似的記憶。

  「嗯……該怎麼說呢?我習慣夜跑,然後差不多這個時間會進便利商店,從以前就很常看到妳坐在這裡。」小杜指了指我。

  「……」我頓了頓,開不了口。

  回頭想想,前陣子似乎有段時間會跟媽媽在電話裡吵架,那時候我容易失眠,就常這樣一個人坐在這裡安靜發呆。

  「那時候覺得很奇怪,還以為妳住在便利商店,因為真的很常看到妳。」

  他輕笑出聲,大概是覺得自己的話很幽默,但在看到我依舊冷著一張臉後,又收回了笑容。

  「結果後來就在補習班遇見妳了,真的很巧吧!」

  「這算哪門子秘密。」我噘著嘴,但心情確實放寬了許多。

  「是嗎……那還有一件事情,算是我個人微不足道的小祕密。」小杜緩緩開口,我側過頭看見他若隱若現的酒窩。

  「嗯?」

  「我分手了,現在單身。」小杜安靜了一會,立刻又回復了原本淡笑的模樣。

  一瞬即逝的哀傷,從小杜的臉上悄悄閃過,雖然這個祕密有點嚇到我,但我也沒有去過問為什麼,總覺得裡頭藏了許多我無法領會的心情。

  「喔。」

  不知該如何應對,我吸了一口蜂蜜水,將視線拉回前方的落地窗,看著上頭反射的自己。

  空氣凝結了一會,我深吸一口氣,才緩緩道出了關於吳培仲被誣賴偷錢的事情,也說了關於自己感到無力的心情,心情就像開了開關的水龍頭一樣傾洩而出。總是因為沒有勇氣,到最後才後悔那個沒能踏出第一步的自己。

  「那個男生是叫吳培仲沒錯吧……?我也覺得他看起來並不像會偷錢的人。」

  「他一定是被陷害的。」到現在想起來還是很忿忿不平。

  「清者自清別擔心。」

  話是這樣說沒錯,但看著那封簡訊還是無法不掛心。

  「男人處理事情通常不會希望太多人插手,如果妳還是很擔心的話,可以傳個訊息給他,我想他應該會很開心的。」小杜說得雲淡風輕,彷彿一切事情都能迎刃而解。

  男人?吳培仲那傢伙才不是男人勒!明明就還是個屁孩而已。

  「嗯。」我接受了小杜的提議,拿起手機準備傳簡訊給吳培仲。

  「有時候,靠得太近反而卻沒能看清。」最後小杜若有所思地說了這句話,只是那時候的我沒能明白。

  因為太過靠近,太多顧忌,所以始終沒能面對真實的自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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