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記不起歲月流逝的日子裡,最珍貴、最在意的東西該是什麼?

  對她而言,大概就是──一個踏實的歸屬。

  在回到家後的幾個月裡,方映緒與她的父母雖然依舊相敬如賓,但她慶幸自己至少踏出了第一步,即使當初搬回家的想法只是一時衝動,而如今她也感謝著那份衝動。

  過去那些不堪的記憶並沒有過去,偶爾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還是會想起,只是她沒有選擇逃避,反而還養成了一個習慣。

  「又做惡夢了嗎?」

  這次這樣問起她的人並不是極樂,而是他。

  「嗯……」

  夜長夢多,在深夜裡被盜汗給冷醒的她,下意識並不是尋找在她附近的極樂,而是打電話給何政憲。

  「你在幹麻?」聽見電話那頭悉悉的聲響,實在很難不發現分心的他。

  「在準備畢業的論文。」

  何政憲忙碌地翻著手中的資料,因為她的呼喚才放下手邊的工作。

  「妳最近……跟妳爸媽還好嗎?」

  「老樣子。」

 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,她和何政憲的關係變得如此之近,她開始肆無忌憚地依賴他,以朋友的名義。

  回想起幾個月前剛失戀的時光,那些日子就像浮雲,已經離她好遠好遠。

  「妳爸媽只是跟妳一樣悶騷罷了,坦率一點不是很好嗎?」

  「你又知道了?」

  方映緒冷哼一聲,之後嘴角還是不經意地笑了,她發現何政憲意外地了解她。

  「對了我下禮拜的班都排開了,要專心準備論文,可能沒辦法載妳回家了。」

  「怎麼這麼突然?」

  「因為我前幾天發現我的進度嚴重落後呀!」

  「好吧。」

  雖然有些不情願,但她最後都沒有說出口。

  「等我事情都告一段落,我再請妳去看電影吧?」

  「好,這是你說的喔。」

  掛上電話,原本因惡夢而生的陰霾完全一掃而空。因為何政憲的關係,方映緒發現坦白自己的脆弱,並不是件壞事。

  她凝望雪白的天花板,意識到自己終於不用再漫無目的的飄泊,她也戒掉了抽涼菸的習慣,把那些沉思的時光,通通都拿來講電話了。

  待她輕闔上眼,赫然發現自己已經許久不見極樂的蹤影,難道是他消失了嗎?

  「……你在幹什麼?」

  方映緒才著急地打開房門,便撞見停留在檀木桌前的極樂。不得不說在陰暗的客廳裡,突然飄起一個身影,真的嚇到她了。

  注意到身後的聲響,極樂輕輕回過身,沉默了許久。

  「你怎麼了?」

  雖然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,但她感覺得到他不大對勁。

  『四處繞繞參觀。』

  「參觀?」

  『沒什麼。』

  極樂欲言又止,想開口說什麼,最後還是以簡單的幾個字帶過。

  『我看妳最近挺開心的嘛。』

  他攤開掌心,仍有微弱的火苗顫動著,不過比起他初見她時,小了很多。

  這會不會是在倒數離別的徵兆呢?

  「你不希望我開心嗎?」

  『不。』

  只是有點不安。然而極樂並沒有說出口。

  片刻他從頭上拔下一根銀白的髮絲,在他手心閃閃發亮。

  『妳知道為什麼極樂都是銀白色的頭髮嗎?』

  方映緒愣愣地搖起頭,不明白今日的極樂是怎麼了?

  『銀白色是純潔的象徵,也同樣是罪人的烙印,讓我們永遠都記得自己的選擇,以及拋下人生的這個決定。』

  他雙手一拋,銀白的璀璨光芒在空中幻化千片羽毛,緩緩飄落地面,最後變成小水珠,蒸發。

  『妳害怕嗎?』

  雖然他並沒有說得清楚,但她隱隱約約能感覺得到極樂似乎想透露些什麼。

  「不怕。」

  「若我真的成為極樂,那時候的我就已經什麼都忘了,既然什麼都忘了就不會有牽掛了。」

  見到方映緒堅定的眼神,極樂忽然發現自己似乎太小看她了。

  『嚇嚇妳而已,我們的契約沒有成功。』

  『早點休息吧。』

  極樂的聲音漸漸消散在空中,方映緒卻感到一股莫名地心塞。

  他為了贖罪,化身為極樂,指引那些因自殺而墮入『空』的人,一年復一年,可卻怎麼的也記不起自己的曾經。

  害怕嗎?

  他已經開始害怕,害怕那些記不起的傷痛及過往,又重新壟罩他的日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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