後青春的浪潮

　　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喝了點調酒的關係，我把整場電影都睡掉了，還順道做了一場夢，一場曾是現實的夢境。

　　五月天的那場演唱會結束後，我和他並沒有立刻變成男女朋友。

　　我問他為什麼，他卻告訴我他還沒準備好，他還沒忘記他的前女友。我很生氣又難過，哭著問他為什麼要親我，只覺得他在玩弄我的感情，尤其他還欲言又止，沒有做任何辯解，讓我失望透頂，我因而還和他冷戰了一段時間。後來我想了想，只覺得自己蠢，又不是男女朋友關係，你自己冷戰說不定對方根本不痛不癢，可能當時的我不願相信這段感情沒有結果。

　　「我喜歡妳。」

　　直到高三畢業典禮的那天，他向我告白了。當年的我還很懵懂，以為把純純的愛戀走得蜿蜒、走得緩慢，就能把那條路走得更遠更長。

　　這段愛情的起頭是好幾十公里的距離，我和他分別考上了隔壁縣市的大學。為了見面和約會，我們千里迢迢地轉了好幾班公車，輪流去到彼此的世界裡盡力去融入，那時候只要一個擁抱或是親吻就能輕易化解通勤的疲勞。之後他考到了機車駕照，買了一台摩托車，這才縮短了我們之間的奔波時間。

　　『對於真正相愛的人而言，不管多遠的距離都不會是問題，真正會改變的其實是人的心。』這句話是阿杰在剛認識我時，為我們下過的結論。聽起來有點饒舌，但倒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。

　　我想大概在每個人年少輕狂的時候，都曾傾盡全力去深陷愛情之中，當局者迷，自然看不出兩人的盲點，當然我也不例外。我為了去找他翹過不少課，結果不小心被學校擋修了幾門課，導致後來整整被延畢一年，而我們──我們真正產生隔閡好像就是從那一年開始的。

　　「妳也是很厲害，自己說要看的電影，結果從頭睡到尾。」阿杰推著我的太陽穴，試圖把我的頭從他的肩膀移開。

　　「嗯……」

　　我還睡眼惺忪，眼前的大布幕正跑著電影幕後工作人員的名單。

　　「起床了，我趕快送妳回家。」

　　「怎麼那麼快就演完啦？」我還沒睡夠耶？

　　「妳會不會有點太扯？」阿杰站起身，想把我也跟著一起拉起。

　　由於剛做的夢實在太過真實，我的身體就像被綁了幾十塊的鉛塊般沉重，還是其實是因為夢見他的關係？他已經很久沒在我的夢裡出現過了，而在夢裡的他，生氣的時候還是一樣疾言厲色，完全不給人留面子。

　　「妳再不起來，我要公主抱了喔。」阿杰下了最後通牒。

　　「欸……別鬧。」

　　這種會讓人尷尬到爆炸的行為先不要，年紀大了怕丟臉。

　　尾隨在阿杰身後，我們一同步出了影廳，來到大廳的中央，沒想到剛剛看完電影的人潮還沒散去。

　　「我餓了。」拉住阿杰的衣服，我說。

　　「……就說妳剛狂喝猛喝調酒，義大利麵都沒吃完，現在肚子餓是能吃啥？」阿杰有時碎念的模樣，真的挺像個老媽子的。

　　「麥當勞啊。」我賊笑，誰都不能阻擋我吃宵夜。

　　「肥死妳。」

　　毫無意外地，阿杰總是會妥協我的要求，只要不是太誇張的話。下週沒人陪吃宵夜了，現在當然要一次吃個夠。

　　正當我還開心著有麥當勞雞塊可以吃時，我感覺到旁邊似乎有個視線正在注視著我們。我微微側過頭，不小心和那對偷窺的雙眼撞得正著，剛才夢境裡的畫面和此刻重疊，一個我再熟悉不過的臉孔映入眼簾。

　　是的，就是那張我此生再也忘不掉的面容，曾經日夜思念過的那個人。

　　「……」

　　我睜大雙眼盯著他，而他也同樣望著我。有那麼一瞬間，那個空間裡好像只剩我和他兩個人。

　　分手至今已經一年半快兩年了，他就像人間蒸發一般，我再也沒有他的消息，應該說我也沒打算去探聽關於他的事，而如今他就好好地站在我面前，宛如我們之間什麼事都沒發生過，曾經最熟悉也深愛過的陌生人。

　　他似乎和我一樣嚇到了，視線一直沒從我身上移開過，直到他身旁的朋友點了他的肩膀。看起來跟他來看電影的朋友是一群男生，忽然感到有點慶幸，還以為會是跟女朋友一起來看電影，現在這樣場面也還不至於太尷尬。

　　「走吧。」阿杰出聲打斷了我的思緒，也拉回了我的注意。

　　「嗯，好。」

　　我輕點頭，不想讓阿杰察覺我的異樣，只想安靜地結束這回合，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。遇到他又如何，我們早已不再是從前的樣子，只是彼此生命中一個曾駐足過又離開了的過客。

　　突然，阿杰將他的大手纏上我的手心，逕自地拉著我走下電影院的旋轉階梯，讓我有些錯愕。

　　「你幹麻……？！」

　　我想甩開阿杰的手，誰知道他越握越緊，死命地掐住我的手掌，直到我們來到一樓的出口，他才終於鬆開我的手。

　　「你幹麻突然抓我的手？」我又問了一次，有點不高興。

　　「沒啊，我在學剛剛電影裡男主角霸道地牽女主角的手啊，看看妳會有什麼反應。」阿杰對我笑了笑，一臉不正經。

　　「神經病。」我翻給他一個大白眼。

　　「妳這反應未免也太傷人了吧。」阿杰哭喪著臉，搞得好像真的很難過似的。

　　「瘋子。快點走啦！我們趕快去吃麥當勞。」

　　不想跟他計較了，現在的我餓到只想大吃特吃。

　　跨上阿杰的機車，我們往最近的麥當勞出發。那天晚上不知為何，總覺得阿杰車速騎得比平常還快，快到我忍不住抓住他腰的兩側，很怕自己就這麼死在去吃麥當勞的路上。

　　「抓緊了。」

　　阿杰騰出他的左手，把我原本還抓在他衣服上的手往前一拉，變成了我的兩隻手環住他的腰際。我並沒有反抗，就這樣默默地接受阿杰的安排，既然他願意讓我吃他的豆腐，我就回應他的要求，用力地抱緊他。

　　在那個夜風瑟瑟的凌晨，我不小心聽見了一個絮亂的心跳聲，強烈地在我們之間來回撞擊著。究竟是我的，還是阿杰的心跳聲呢──

　　我，沒有答案。